對美國人的深刻印象是6-7歲時就有的,因當時家住北門邊上,離現已改建為國稅局的美國大使館不到50公尺,有一天剛吃過午飯,突然外頭鬧哄哄,警察的哨子聲響個不停,隔壁的大哥哥玩伴過來說:走,我帶你去看熱鬧.
一到大使館前面,乖乖,人山人海,有學生,警察,憲兵,還有不知哪裡來的民眾,一大群人在那裏喊:美國人滾出來,殺人償命,接著一大群人爬牆進去,將圍牆大門打開,衝進去砸門窗玻璃,把屋內的打字機,傢具,雜物,文件往樓下丟,帶我去的大哥眼明手快衝進去撿了幾個肥皂(註14),塞一個在我手上,哇,聞起來好香,正在高興,右前方有一群人將汽車翻過來放火燒,炙熱的感覺讓我感到不安,拔腿就跑回家,背後還有人放鞭炮(註15).
被砸毀破壞後的美國大使館外觀,席地而坐的是奉命來鎮壓的國軍,屋外堆滿從二樓窗子往外擲出的雜物,後來有人說:暴動是蔣經國策畫的,還動員了教官和學生,國府的諜報人員趁亂取走了當時美駐台大使藍欽的對台機密文件.
還沒到家門就和媽撞個滿懷,原來她聽說我被帶去看熱鬧,擔心的要命,急忙出來找,被帶回家當然是一頓好打,那天晚上睡覺時屁股痛的要命,唯一伴隨著我入眠的是異國肥皂的香味.長大成年後才知道自己無意中經歷了524事件.(又稱劉自然事件).
(註14)當年物質匱乏,民間最好的肥皂只有洗衣皂,洗澡,洗頭,洗衣通用.撿到的應該是Ivory象牙肥皂,包裝精美,上面的美國女人笑得好開心,第二層的蠟紙香氣久久不散.
(註15)當天軍警有開槍,據說打死好幾個,打傷不少人,這也是被媽媽修理的主因,子彈不長眼,小孩又不懂事,只愛看熱鬧,長大後才知道在鬼門關口走了一圈.
在年少時期,因喜歡到處亂跑,讓家人頗傷腦筋,深怕會出事,於是和我約法三章,有個地方沒大人陪同,是絕對不准去,就是淡水河邊,昔日的河水清澈,在河邊伸手一掏就可摸到蛤蠣,腳泡在水中,不一會小魚,小螃蟹都來了,是個夏天的好去處,可惜常有小孩溺水,是住河邊父母的夢饜.其他北門邊,鐵路總局(註16)前面,圓山橋及護國禪寺(註17)附近,晚上的西門町(註18),也被交待,沒大人陪同就不准去.
風景秀麗的圓山橋曾是台北人的共同回憶,橋下的基隆河,昔日盛產魚蝦,在近年拆除舊橋,河流改道截彎取直後附近風水大變.
(註16)清朝時北門外除了通大稻埕那條路.旁邊都是亂葬崗,昔日的漳,泉鬥.上下郊拼,日軍入台,二二八動亂,北門口,鐵路總局附近,都是衝突點,被刀砍死的,被機槍打死的,不計其數,附近靈異事件的傳聞總不絕於耳,一到晚上,人跡稀少,在暈黃的路燈照射下,尤其再飄著細雨,行經該處,總有毛骨悚然的感覺.
(註17)圓山橋周邊及橋下,靈異事件頗多,這都和二二八事件有關,當時被槍殺的數百具民眾及學生的屍體即堆放在陸軍倉庫前廣場,護國禪寺周邊也是漳,泉鬥的古戰場,很多無主,無名屍,後來被善心人士安置在禪寺中恭奉.找的到名字的,寺中還有名冊可供查核,台諺常說----少年哪沒一時憨,路邊就無有應公----指的就是許多事發當時因一時熱情或好奇遭難的人們,事情的發生有因就有果,至於對錯後人自有評斷.
(註18)西門町夜裡熱鬧非凡,電影街,委託行,音樂咖啡廳,純喫茶,逛街的,拉客的,年輕人都愛去閒愰,因為人多,有利可圖的地方就有幫派份子,小太保聚集,於是鬥毆,勒索,敲竹槓是件多有,是有名的罪惡淵藪,是非之地.
說真的,以我好奇,愛動,愛玩,不喜歡被拘束的個性,在最容易變壞的那幾年,都被約束在淡水校中讀書,練劍,也讓我在成長中避開了許多風險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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